从某种意义上来讲,现代意义的西域史地、敦煌学、丝绸之路研究,应当起 始于清代中叶以来的“西北舆地之学”;而清代西北舆地之学中最重要的人物, 无疑当属大兴徐星伯。徐松的《汉书西域传补注》、《新疆赋》、《西域水道记》三 种,是清代西北舆地之学的重要成就,就中尤其以《西域水道记》的学术价值最 高,影响最大。比如法儒沙畹著《西突厥史料》,对于西域地理的考证,就多依 赖于《西域水道记》,而由沙畹,又影响到前往西域探险的斯坦因、伯希和等人 的著述。 忆 1983 年笔者随张广达师第一次往南疆调查古迹,自乌鲁木齐乘车翻天山, 经焉耆、龟兹、疏勒故地,到古代于阗国范围考察,沿途时时就西域地理提问, 张师常常据《西域水道记》为我等释疑,且盛赞徐松学问功力。那时正是全国规 划整理中国传统古籍的时候,张师已拟订整理此书计划,并已列入中华书局拟出 版的古籍整理规划项目。以后从学过程中,张师曾不止一次告诫我们,使用《西 域水道记》,切不可忘记《星伯先生小集》中徐松自己的《校补》! 2000 年,朱玉麒君入北京大学博士后流动站,从事清代西北舆地之学的研 究,兼整理大兴徐氏著作三种。其时张广达师早已移居海外,《水道记》之整理 遂寝而未行,笔者驰书相询,知已捐弃故伎。于是极力怂恿玉麒君知难而进,勇 往直前。按博士后制度,余忝为合作教师,时常在朗润园北招待所的饭桌前,面 对一盘肉丝炒饼,听其高论,兴致盎然。 玉麒君为江南才子,出入文史。博士期间在北师大从启功先生治文献、版本、 校勘之学,精于典籍考订;又多次随宽堂(冯其庸)先生壮游西域,熟悉塞外史 地。这些训练和经历,使之成为整理徐松西域著述的最佳人选。经过两年努力, 大兴徐氏三种,粲然可观。2005 年初,《西域水道记》(外二种)在中华书局付 梓,笔者利用假期,在渤海湾边通校一过,张师整理徐松著作的愿望终于实现, 遥望海西,颇感欣慰。 玉麒君博士后报告的主体“徐松与《西域水道记》研究”,2002 年 7 月出站 时已形成书稿,但考虑到近年来清代史料蜂拥而出,徐松手迹也不时显现,因此 并未急于出版。近十年来,玉麒君又走访天山南北、葱岭东西,足迹远过徐松所 履;还有机会东到日本,西走英伦,北探俄罗斯,南游台湾岛,获睹流散域外的 徐松稿本及相关资料。现在,这部经过十几年锤炼的徐松与《西域水道记》研究 专著终于完稿,岂不快哉。玉麒君征序于我,虽责无旁贷,也诚惶诚恐。于此既 远念张师当年谆谆教诲之恩,又倍感与玉麒君切磋学术之乐,故略缀数语,聊以 为序。 荣新江 2015 年 5 月 6 日